“也不全怪仲兄,
我也难脱干系,
知道了误绑了大公子后,
我就去找庾太守商议,
想请他出名说几句好话,
可没想到,
那天没见到庾太守,
反倒是见了当时的琅琊王裒。
这一聊才知道,
那县令山遐竟然是他的内兄,
他也是听说内兄失了踪,
才到了会稽托庾太守寻找。”
虞茂顿了顿,
继续说道,
“事情到这里,
本来还有转机,
哎,
都怪我当时利令智昏,
想出了什么驱虎吞狼之计,
点燃了琅琊王的夺嫡之心,
还不经意的告诉他,
大公子已经在我手中,
除掉了大公子,
就斩掉了太子一臂,
我虞家还可出兵万余,
助他接管广陵守军。”
虞喜拍了拍虞茂肩膀,
继续说道,
“关键时刻,
是庾老大人挺身而出,
挡在大公子面前,
这才等到了当时的鄱阳太守纪瞻的救援,
只是大公子的命是保住了,
庾老大人,
为了化干戈为玉帛,
倒在了乱箭之下,
元规兄要杀我二人,
我二人绝无怨言。”
庾亮手中的剑已颤动多时,
真想就这么一剑砍下去,
也做个逍遥大侠,
可又一想,
眼下这个局面,
就算虞潭是个君子,
他不会当面翻脸,
但以后这会稽人,
还会跟着太子嘛?
这一剑斩出去,
是不是把太子的后路也斩没了?
这会不会,
本来就是王家的算计?
让自己盛怒之下,
斩断太子和会稽之间的联系,
这样一来,
太子所能依仗的,
就只有王家?
庾亮想得越多,
他手里的剑就越沉,
他这一剑若是斩下了,
王家才是真的赢了,
他们一定是早就知道其中曲折,
居然能隐忍不发,
等着,
此时此刻,
自己来斩这一剑。
庾亮望了王羲之一眼,
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,
手把手教他习文写字的小弟,
几时也这般满腹心机,
这哪里是,
斩两个杀父仇人,
分明是斩断太子以后的掌权之路,
这一剑下去之后,
只怕,
这王马共天下,
就要世袭下去了,
庾亮越看王羲之,
王羲之的头就埋得越低,
他可以对任何人冷血无情,
但对于这个如兄如父的兄长来说,
他始终不敢凝视他的双眸。
庾亮终于还是把剑递了过去,
说道,
“逸少,
你说这一剑,
我该不该砍。”
王羲之顾左右而言他,
说道,
“那要看元规兄,
存得什么志向了。”
庾亮再次逼问道,
“那要是你,
你砍不砍?”
王羲之避而不答,
说道,
“元规兄知道,
家父早就战死疆场。”
庾亮耍了个剑花,
把剑插到地缝里,
说道,
“虞仲宁、虞叔宁,
家父在时曾说,
虞家兄弟空有报国心,
却无报国门,
如今国难当头,
胡奴猖獗,
岂有杀志士报私愤之理?
这颗头颅,
我暂且给你们记下,
你们要用胡奴的血来还。”
庾亮这一剑,
没刺到肌肤,
但却深深的刺中了灵魂。
虞喜拔起地上剑,
割出腕上血,
说道,
“元规兄大义,
我兄弟二人汗颜,
今后但有差遣,
无有不从。”
虞茂也没说二话,
照着兄长的也来了一遍。
庾亮寄下了心内的仇恨,
也让他踏进了圈子。
王羲之这边,
略微有些失落,
他倒是希望庾亮这一剑痛痛快快的斩下,
没想到,
到最后,
庾亮还是在忠孝之间,
选择了忠,
这下子,
多少扰乱了他的部署。
王羲之握了握藏在锦囊中的虎符,
心中思量着,
要不要真的动用芜湖的力量,
冲杀下来,
把这伙人都剿灭在吴兴?
这念头才刚刚一起,
就被他自己否决了,
倒不是他对庾亮这位亦师亦友、如兄似父的兄长下不了狠心,
实在是,
他又想起了上次北游许昌,
见过那漫山遍野的白骨,
闻过那锅中余味的肉汤,
他不敢再往下想,
即便是那许昌碑林中的乱世,
也不过如斯。
王羲之手从虎符中移开,
一直盯着他的顾飏也松了口气,
走上前来,
说道,
“虞宗正里面请,
好在这火烧的还算有良心,
还有不少屋子还能用。”
顾飏领众人进至二堂,
虞潭将主位让给庾亮,
庾亮还要推辞,
虞潭把他按在坐上,
说道,
“元规兄,
你这次来,
一是带着圣意,
二还代表着东宫,
无论怎么讲,
都代表着君心,
自然应该坐此位。”
这时,
刚刚把吴儒又请回来的刘超,
那就很尴尬了,
合着,
自己这个真钦差,
还得作陪了?
刘超摇了摇头,
自己坐在了一旁。
问道,
“元规兄,
你看这,
吴儒、沈伊都带了回来,
该如何处置?”
这话一出,
众人的目光齐齐压向庾亮,
就看他能不能接的住。
庾亮点了点头,
问向王羲之,
“逸少,
这主意是你出的,
就由你来讲吧,
我不好抢你的功劳。”
王羲之接过话,
说道,
“今天诸位兄长都辛苦了,
先把他们仨关在一起,
睡个安稳觉,
明天再审。”
顾飏颇为担心,
说道,
“王公子,
他们三人会不会串供?
是不是还是分开关押为好?”
王羲之摆了摆手,
说道,
“雷霆已降,
有识之士,
会自己看到出路的,
只有那些蠢人,
才会违抗天命,
您说是吧?
虞宗正?”
虞潭连忙摆手,
说道,
“此事虞家对不起大家,
潭已决心挂印归隐,
在家中教诲子弟,
不再问朝中纠葛,
仲宁、叔宁,
你们也当常省己身。
尤其是你,
叔宁,
我听说你,
仗着虞家的势,
欺负一个叫什么王隐的书生?
这是虞家气度哪?”
虞茂赶紧起身,
说道,
“大兄教训的是,
此间事了,
小弟就备礼登门赔罪,
绝不再和他起纷争。”
虞潭点了点头,
说道,
“这就对了嘛,
逸少,
你看还有什么吩咐?”
王羲之摆了摆手,
说道,
“吩咐谈不上,
但有个请求,
还望虞宗正虽处江湖,
勿忘朝堂。”
虞潭又点了点头,
说道,
“江州相救的情义,
潭不敢相忘,
只是……”
王羲之再次挥了挥手,
说道,
“虞宗正放心,
余姚旧事,
到此为止。”
虞潭这才点了点头,
说道,
“如此一来,
潭也放心回家侍奉老母。
逸少上次说得那个兰亭,
我已经命人修缮了,
得空来会稽,
潭做东,
曲水流觞,
诗文会友,
岂不妙哉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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