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故人。
暮色四合时分，青崖山的竹林突然躁动起来。竹叶沙沙作响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手掌在相互摩挲。林栖站在竹楼的回廊下，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斑驳的木纹。风里裹着潮湿的泥土气息，那是暴雨将至的征兆。
\"先生，该关窗了。\"书童阿砚抱着一摞书卷匆匆跑来，发梢已经沾了细密的雨丝。林栖点点头，目光却依然停留在远处的山峦。墨色的云层压得极低，山体轮廓渐渐模糊，恍惚间竟像是被谁用浓墨泼染过一般。
雷声来得猝不及防。第一声闷雷滚过天际时，林栖正将最后一幅字画收进樟木箱。轰隆隆的声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，阿砚吓得缩了缩脖子：\"这雷听起来瘆人，莫不是要下暴雨？\"话音未落，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青瓦上，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吞没了整个世界。
雨幕中，竹林化作一片混沌的绿色海洋。狂风撕扯着竹叶，发出凄厉的呜咽。林栖倚着窗台，看着雨珠顺着屋檐连成晶莹的珠帘。恍惚间，他想起二十年前离家求学的那个雨夜，母亲也是这样站在屋檐下，目送他消失在雨幕深处。
雷鸣声中，林栖取出案头的青瓷茶盏，斟了半盏冷透的雨前茶。茶汤泛着青白色的雾气，在烛光下袅袅升腾。他忽然想起幼时读过的诗句\"竹喧先觉雨，山暗已闻雷\"，此刻身临其境，才真正懂得了其中的意境。
暴雨来得急，去得也快。约莫半个时辰后，云层渐渐裂开缝隙，一抹残阳挣扎着探出头来。林栖推开窗，潮湿的风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。远处的竹林在夕阳下泛着细碎的金光，水珠从竹叶尖坠落，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水洼。
夜幕降临时，林栖独自登上竹楼顶层。星空清朗，银河璀璨，万千星辰仿佛触手可及。他想起杜甫笔下\"星垂平野阔，月涌大江流\"的壮阔，又想起王维\"星临万户动，月傍九霄多\"的雄浑。此刻的他，身处群山环抱之中，倒像是被漫天星辰所簇拥。
秋夜的风带着几分凉意，林栖裹紧身上的薄衫。远处传来阵阵鸦鸣，惊起几片落叶。他望着满地的枯枝败叶，忽然觉得人生就像这飘零的落叶，看似自由自在，实则身不由己。
\"先生，该歇息了。\"阿砚的声音从楼下传来。林栖应了一声，却依然站在原地。月光如水，倾泻在他身上，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他想起故乡的老槐树，想起母亲做的桂花糕，想起年少时与友人策马扬鞭的快意时光。
秋风渐起，寒意更浓。林栖转身回房，案头的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。他铺开宣纸，提笔写下\"秋意阑珊风萧萧，此离恨恰如秋草，偏更行更远还生\"。墨迹未干，窗外又传来一阵鸦啼，惊得他手一抖，墨汁在纸上晕开一片。
夜深人静时，林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。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。他想起李煜的词\"问君能有几多愁，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\"，此刻的愁绪，又何尝不是如此？往事如潮水般涌来，那些欢笑与泪水，那些得与失，都在这秋夜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天快亮时，林栖终于迷迷糊糊睡去。梦中，他回到了故乡的小院，母亲正在树下晾晒棉被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银发上。他想喊一声\"娘\"，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醒来时，窗外已是朝霞满天。林栖推开窗，迎面吹来带着晨露的秋风。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若隐若现，几只白鹭掠过江面，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只觉胸臆间郁积的愁绪似乎消散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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