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神通广大!
翌日清晨,晓雾未晞。
南阳城西,八人八骑,轻踏郊野,因天色尚早,兀自按辔徐行。
遥望前方山岗,其势逶迤。如潜龙伏地,首尾皆隐烟树。
娄若丹的心情略显复杂。
“常闻江湖高客,樵隐深山,但也只是道听途说居多,真要说见.”
她微微摇头,没再朝下说。
昨日闻听陈瑞阳之言,她即刻出去调查,果有其事。
甚至陈瑞阳之言更为朴实,市井荒诞之说,多涉阴阳幽冥,众口描绘,栩栩生动。
纵然她是个女中豪杰,此刻临近卧龙山,看一派烟笼,心下也多添异样。
陈瑞阳望着山岗:
“昔日武侯躬耕,茅檐听雨,今虽苔痕侵阶,岁月有迁,风致犹存。”
“或许.”
“这一方水土对能人异士有着莫名的吸引力吧。”
娄若丹认可点头:
“苏运是南阳帮老人,最早跟随杨镇打拼的几人之一,这位易真人叫南阳帮欠了好大的人情,倘若他开口,这份人情中的一部分要转到咱们牧场身上。”
“帮主有何顾虑”陈瑞阳不明其意。
娄若丹举袖抹掉面上湿气:“其实我挺愿意接受。”
“哦”
“场主奉行祖训,绝不参与江湖、朝堂争斗,一贯以商言商。易观主乃是江湖异人,不同于大家门阀,故而无此顾虑。”
陈瑞阳听她这么一说,心觉有理。
“真要得了这份人情,帮主打算怎么去还”
“我还持昨日意见,不可生债。”
娄若丹提起缰绳:“等我见过这位易观主再说吧。”
“况且,荆山派这事没那么好解决。我要权衡一番,不能担了人情,却不成事。”
“陈老哥放心,我自有分寸,不提他是奇异人士,单凭南阳帮这份恩情,我也不会开罪于他。”
陈瑞阳本打算再啰嗦两句,这时把话压了回去。
卧龙岗并不远,他们骑马赶路,盏茶功夫便到。
天色尚早,没忙着登山。
娄若丹带人在山下游逛,看到一排竹篱茅舍,旧年桃符犹挂,户户相连,村落极多。
南阳商业繁荣,人口众多,这一景象不算奇怪。
只是
岗下白河村竟有早集,烟火气甚浓,娄若丹停马,自己下去打听问询。
逛了一圈下来,心中对于阴阳诡事的忌惮消除大半。
就连陈瑞阳都是如此。
乡民朴素,有什么说什么,当阳马帮的人只听到他们说五庄观的好话。
大家行走江湖多年,自能分别话语真假。
在他们眼皮底下伪装,没那么容易。
故而,众人接受了易观主风评极好这一事实。
娄若丹逐渐露出一丝笑容:“我对此行更有期待了。”
“五庄观守一方平安,又对这些乡里大行方便,看来易观主这个异人身上,要加上宅心仁厚、心慈好善八字。”
“场主知晓我们与这样的人来往,也会大加赞同。”
陈瑞阳笑道:“如果不来此地,属实料想不到。”
“这算是错打错着。”
“帮主,现在登山吗”
娄若丹看了看天色,神情更显郑重。
她的想法已有改变,飞马牧场向来不排斥与各大势力结交。
既然有这样一位品性高洁的方外之客,怎能错过
哪怕南阳的麻烦事处理不了,也可为场主结交一份善缘。
“走!”
娄若丹并不是往山上走,而是打马返回南阳城。
等他们再出城时,从八人变成了十二人。
其中不少人手上带着礼物。
拜山规格,变得更高。
陈瑞阳见到娄帮主的举措,心下大感认同。
若娄帮主没有这份眼力、判断,也不可能有能力朝塞北做生意,与草原部族、塞北大派打交道可不简单。
初阳破云,金晖斜照。
春寒料峭稍得平复,此时登山,正合时宜。
沿着古柏森森的道路,当阳马帮众人牵马上山,此处远不及飞马山城巍峨富饶,却岗峦含秀,独有他山之静。
溪涧初喧,石濑轻鸣解冻春水。
众人闻得溪声渐大,便拐过一弯。
入目是一座古观,静卧高岗,门前二鹤欲飞,木柱庄墙,大罗仙姑瞩目于鹤上。
陈瑞阳正要上前拜山,吱呀一声。
另外半扇观门从内打开,这时走出四条大汉。
这四人一个个肌肉虬龙,高大威武,眉目中各有霸气。
皆是修练霸王火罡的后遗症。
只此四人,当阳马帮这十二人,就找不出一个块头比他们大的。
叫他们没有想到的是,这四人之后,又冒出四条大汉。
同样的威猛高大。
一时间,像是看到肌肉丛林。
哪怕他们慈眉善目,也叫人不敢小觑。
娄若丹往前一步,见两位小道童从观中走出,各怀灵秀。
“娄若丹携当阳马帮一众前来拜山,不知观主可在。”
“在。”
“娄帮主,诸位朋友,请。”
晏秋夏姝笑着请他们进门,夏姝又道:
“此间尚早,我家观主每日必修早课,请移步殿中。”
陈瑞阳有些好奇:
“怎不见单、章两位老兄”
晏秋道:“两位大哥昨日傍晚下山办事,现在还未回来。”
陈瑞阳点了点头。
娄若丹对几名帮众叮嘱一声,叫他们放好礼物,只与陈瑞阳两人往前。
谈事情用不到那么多耳朵。
在鼎坛敬香后,被两小道童引入大殿。
殿中正有一人,面朝黄老二像。
看他的样子,像是刚刚起身,右手正执一卷经书。
他们才一入殿,那人便转过身来。
陈瑞阳与娄若丹对“易观主”这三个字早已熟稔,听说观主年轻,却不详其貌。
此时一见,二人不禁对视一眼。
这观主确实年轻,却瞧不见半分轻浮,与场主相仿,又似有股迥异场主的俊逸出尘之气。
只当他在山中清修,不以为怪。
“易观主!”
二人抱拳走了上来。
“两位帮主请坐。”
周奕微微一笑,这时已有观中门人送来茶水,两小道童各接一盏,为他们奉上。
“多谢。”
晏秋夏姝来到周奕身后,娄若丹的目光不由朝大殿高阁上的那幅《太平神剑赋》瞧去一眼。
正对应三人。
唯一不同的是,此时这位观主没有画中威严,也不见浮尘神剑。
娄若丹见过不少高手,却一点感觉不到眼前这位的武功底蕴。
越是如此,心下越是重视。
陈瑞阳见过真人,心中更为安定:
“今日匆匆拜访,颇为唐突。只因帮内之事被荆山派搅乱,心烦意乱,难得从容,还请观主不要见怪。”
作为飞马牧场的下属势力,说出这话,已是大给面子。
周奕自然不会端架子,“此事我早有耳闻,也知道你们的来历。”
娄若丹见他神态,不由问道:“难道观主认识我家场主”
周奕摇头:“我与你家场主仅一面之缘。”
娄若丹微感奇怪,抱拳道:“请恕本人直率,不知观主为何要插手此事。”
“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事,加之我听闻飞马牧场有神驹,却又极难购得,若经两位帮主之手,恐怕不算难事。”
陈瑞阳与娄若丹像是出现了幻觉。
真有他说的那么简单
牧场的好马确实紧俏,但买马的难度与处理荆山派的麻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。
娄若丹顺势道:“观主若能助我们摆脱麻烦,我家场主定以神驹相赠。”
“好,”周奕一点也不还价,“七日以内,你们定能收到消息”
什么叫来也匆匆,去也匆匆
当阳马帮的几位算是有所感触。
没过多久,他们就从卧龙岗上下来了。
白河村边的早集还没赶完,就是这么快。
拜山前脑海设想过的各种交流,或者被留在观中用饭喝酒等等都没发生。
娄若丹本就是一个办事直率干脆之人,可今天碰到这位,比她还要利落。
真是惜字如金,一句多余的话没谈。
甚至,她都有些怀疑.
“陈老哥,他真的只是要几匹马”
“而且,城内不止荆山派一家,镇阳帮与阳兴会与荆山派密切,也在其背后站队,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吗”
陈瑞阳道:“我本就晕乎,今日见过之后更晕乎了。”
“不过,他对本帮应该没什么恶意。”
话罢连连摇头:“七天还是等得起的,先等等看吧。”
娄若丹觉得只能如此。
一行人回到当阳马帮,中午用饭时,他们还在商量。
“干等太过被动,我还没去过杨镇那里,今次由我去问。”
娄若丹吃过一顿饭,还是坐不住。
陈瑞阳没反对。
只是娄帮主还未动身,马帮门口一阵骚动。
来人竟是官署差役,虽说是官署中人,但都是城内大势力的门人手下。
“娄帮主,陈帮主,你们那匹货确实有问题,还请与我们走一趟。”
“有什么问题”娄若丹皱着眉头。
“是我表达有误,”那差役笑道:“其实是货物扣得有问题,范堂主亲自来到官署,任掌门已经松口,你们可以将这批货取走了。”
二人闻言齐齐色变。
陈瑞阳确认一遍,差役还是这样回答。
不及细究,娄帮主点齐人马,派出五十余人一道去拉货。
官署在城北位置,近日湍河涨水,能听到城外哗啦啦水声,官署的仓库就在靠河较近的位置。
在官署仓库附近,娄帮主遇到了南阳帮的冷面办事人,八臂鸷刀范乃堂。
罕见的,范堂主朝他们露出一丝笑意。
同时又将一封官署文书递给他们。
“劳烦范堂主。”
“不必,”范乃堂道,“此前多有误会,任掌门丢的那批货找到了,与贵帮没有关联。”
陈瑞阳心中有气,但此事与南阳帮关系不大。
人家是南阳大龙头,胳膊肘不能总朝外拐。
“多谢。”
陈瑞阳拱手道:“本帮南北奔波赚点辛苦钱,一直为商作买卖,从不参与各大势力纷争,是绝不会与朱粲勾结的。”
“此次给大龙头添乱,还请代为转达歉意。”
范乃堂道:“你们还是感谢易观主吧,他为此出了不少力。”
话罢不愿多提。
二人对视一眼,心道果然如此。
范乃堂带着他们去了官署仓库,当阳马帮的人当面点货,一车不少。
这才告辞。
路过官署的大门,娄若丹与陈瑞阳还碰见了任志。
这位荆山派掌门摸着稀疏的胡子,一脸阴沉地走了上来。
“飞马牧场果然厉害,不过南阳周边最大的皮毛生意还是由任某人在做,两位真的不考虑与我合作吗”
“牧场从不排斥与人合作,但任掌门狮子大开口,本帮还怎么赚钱。”
娄若丹轻哼鼻息:“总不能叫场主贴补我们吧。”
“言过其实。”任志摇了摇头。
娄帮主鄙夷一笑:“任掌门若真想做此合作,何不上牧场山城寻我家场主”
“你此刻去山城,牧场一定欢迎得很。”
任志冷冷一笑:“娄帮主有胆魄,飞马牧场势大,但别忘了这里是南阳。”
“不错,这里是南阳,”娄若丹昂首与他对视,“本帮按照南阳的规矩做买卖,任掌门也不允许吗难道郡城是任掌门的后园”
任志将冷笑收敛,转以一个充满阳光的笑容:
“任某在南阳经营二十余载,从未有人这样与我说话,好,好得很。”
他又慢悠悠走入官署之中。
“帮主,你将他得罪到死了。”
“他是个贪利小人,买卖与他重迭,他却没胆量竞争,只要没打算与他合作,本就会与我们为难。”
娄帮主看得通透:“都这样了,还不能叫我赚点口舌便宜,让他难受一下”
“再言之,难道我真的怕他”
“若在塞北叫我遇上他的人手,哼,你瞧他的羊皮能不能运的回来。”
陈瑞阳无奈摇头。
牧场中似她这帮彪悍的不在少数。
“可想而知,咱们的麻烦还在后头。”
“陈老哥不必心慌,等把这批货处理完,我们再去一趟五庄观。”
娄若丹眼中闪着异色,“易观主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神通广大,你也发现了吧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
陈瑞阳恢复认真之色:“七天这才半天都不到,而且阳兴会与镇阳帮这两家今日也没见着。”
“更离谱的是”
“那范堂主说,荆山派丢的货又找到了。”
“哪怕是杨大龙头,恐怕也没这位的办事效率高。”
“帮主,你不会真的只送几匹马吧”
娄若丹道:“我没那么蠢,几匹马才值多少而且,我欣赏办事干脆的人。”
“这位比杨镇办事快,似乎也能靠得住。”
“不过,得先写一封信送往山城,把帮内状况与这五庄观之事告诉场主。”
陈瑞阳吸了一口气:“易观主说,与场主有过一面之缘。”
他没来由地添了一句:“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,其实他们之间是认识的,只是不愿与我们说。毕竟,这位长相不俗,场主更是美丽动人。”
“所以才对本帮的事这样上心。”
娄若丹惊悚地望着他:“厉害,陈老哥还想做月老是吧。”
“要不要我把你这胡说八道的话写在信里。”
“别别别,”陈瑞阳胡子一抖,急忙摆手,“那以后我哪有胆子回牧场,你就当我放屁.”
……
“侯帮主,你到底是什么意思”
镇阳帮内堂,任志一脸愠怒地看向面前的马脸大汉。
桌上的江南好茶,也没心情去尝。
“说好一道瓜分当阳马帮,你怎临阵退缩还有,我那批货在哪是不是你抖落出来的”
镇阳帮的侯言眉头大皱:
“你应该怀疑是不是门内出了叛徒,那飞马牧场不缺金银,想收买你几个门人还不简单我出卖你,对我有什么好处”
任志用指尖叩着桌子:
“今日范乃堂过来,季会主去应付海沙帮的人不在此地尚能理解,你又没有急务,怎不与我一条心”
侯言叹了一口气:“任兄弟,不是我不够义气,当阳马帮之事我不能再管。”
“哦”
任志面色阴沉:“侯兄有何苦衷”
“飞马牧场被各方势力看重,影响奇大。”
侯言耸肩道:“你可知道,因为你这一点羊皮,我已被关中势力点名。”
“什么”
“我的兵器买卖源头在关中矿场,这点你不会不知,侯某的一点关系,便是在沙家、独孤阀与关中剑派,这三家在关中矿场属于联盟关系。”
“这一次,我收到了独孤阀的令牌,叫我不要插手飞马牧场之事。”
“你叫我怎么办”
“虽然我在南阳不惧怕这些人,可一旦违背他们的意思,我这矿场生意至少凉去一大半。”
“那么这上千号人,就只能跟着任兄你做箭囊、马鞍等皮毛制具了。”
任志才知有这回事,眼中闪过凝重之色。
没想到独孤阀会插手南阳之事。
“难道飞马牧场已与独孤阀达成交易”
侯言的马脸拖得更长了:“我久居郡城,岂能知晓这等密事”
侯言低着脑袋,眼中闪过一丝精明。
他又道:
“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,其实与南阳城无关,如果不是牵扯关中矿场,侯某必然奉陪到底。”
“此事侯兄可以询问阳兴会的季兄。”
“上次海沙帮的狮王、宇文家的公子死在南阳,如今有宇文阀高手来此,季兄与他们联络在一起,底气比我足得多。”
“……”
又聊过一会,侯帮主将任掌门送走。
“帮主,马帮的事咱们真要放手”
方才一直端着茶盘,负责在旁倒水的老者问道。
“当然不管。”
侯言冷冷一笑:“咱们在其中的生意远不及任志,得小利承大害,岂能为之。”
“而且”
他变了脸色:“那是独孤家老宗师的令牌,这什么意思得罪飞马牧场,岂不是等于和独孤阀死扛”
“我再插手,咱们在关中的人,恐怕要被关中剑派杀个干净。”
那老者欲言又止
侯言道:“可是疑惑我为何不告诉任志”
“你想想看,我和他有多少买卖是做在一起的他若是和罗长寿一样死掉,咱们不就发财了”
“湍江派倒下,其手下被各家接手,郡城总体又没什么损失。”
“少一个说话的人,那可正好。”
“如果任志跟着完蛋,城门防务轮换就成了六家,我们镇阳帮一年能轮上两次,只这一点,就能给我们多大的方便。”
“任志如果没傻的话,现在该去与当阳马帮和解,再让利合作,这事就摆平了。”
“总想着一口把人家吃完,哪有这样做买卖的。”
侯言不屑一笑,一旁的老者也笑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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