严世蕃听到鄢懋卿的惊呼,也是有些尴尬起来。
先前他为了不让王远的消息影响到鄢懋卿的巡盐。所以给他传信,说王远那是假消息,让他好好巡盐,日后自然不怕清流的对抗。
当然更有可能的,恐怕是严世蕃怕鄢懋卿中途跑路,所以特地撒了个小谎,让他以为自家赢面很大。
轻咳一声,严世蕃开口了:
“景卿(鄢懋卿的字),当时我为了不叫你分心,所以……
不过你也不必忧心,虽然那王远拉回来五百万两白银的现银,但他可没有往宫中送过一两银子,全部都送入了国库。
这又如何比得上咱们?
更何况他们如今自己也闹了矛盾,后面若是他们不和,这王远运来的银子,还不是咱们说了算!”
“他们自己怎么了?”
严嵩突然发话了,他听到的时候也觉得疑惑,自己整的不知道。
严世蕃似是有些不屑的说道:
“原本王远拉回这么多银子,景卿无论如何都是斗不过他们的。这原先也是他们对付咱们的好时机。
不过,那王远率先有所举动。
虽然看似是代表清流和裕王府一同出招,但清流和裕王府这两股势力,可都有自己的人选。
您就等着瞧,徐阶、高拱、王远他们窝里斗吧!”
严嵩吃了一惊,悚然的问道:
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?为何我不知晓??”
严世蕃还没察觉出问题,依旧自顾自的说道:
“约莫在七八天前,当时动静闹的挺大,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。
当天晚上裕王府便举办了场聚会,虽然我不知当时他们聊了些什么。可据探子来报,那些官员出了裕王府都是面色凝重。
而且后面这些天,裕王府和清流两方都没有任何的动静,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。”
严嵩又沉默了。
自家这儿子怕是翅膀硬了,也不听他的话了。
如今本就处于极为特殊的时候,自家儿子还这般自作主张。
父子本该一条心,却这样不通气,严嵩现在想说什么,也不知道从何说起。
严嵩慢慢抬起头,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:
“别再惹事了,毕竟背后连着裕王呢!他们要斗,就让他们斗去吧!”
严世蕃咬牙不满的说道:
“有些事您不知道。王远那一个入官场还不足三年的六品小官,把浙江搅得鸡飞狗跳。
郑泌昌、何茂才的死,有一半得算在他头上。
这次景卿去江南,他还公然挑衅,跟盐税过不去,还不是仗着背后有人!
还有景卿这次巡盐也不争气,王远在浙江留下了那两个县令。景卿他连这两个县城都没敢进去,您说这气人不气人!”
说着,斜眼瞪了鄢懋卿一下。
鄢懋卿尴尬地笑了笑,随意找了个借口:
“也不是怕他,就是觉得跟他计较有啥意思?没必要啊!”
严世蕃撇了撇嘴,心中暗骂一声软蛋,随后看一下自家老爹说道:
“咱们越退,人家就越往前逼。浙江的事,咱们的人都被他们整死了。
不办他们几个,这局面就翻不过来。爹,这事您就别管了,让我来收拾他们。”
严嵩没什么力气,就烦儿子这一点——总是气盛,还不容人说。
他把手里鄢懋卿的帖子,往旁边茶几上一放,躺了下去,干脆闭上眼不说话了。
严世蕃也只好闭上嘴。
罗龙文总是在这种时候,出来打圆场:
“老师说得对,小阁老,有些事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。”
“这种事还能从长计议!不趁着清流他们内斗,若是让他们缓过来,遭殃的可就是咱们了!”
严世蕃又是瞪了罗龙文一眼。
“小阁老,公事慢慢聊吧。”
鄢懋卿眼神带着恳求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,看了眼严世蕃,然后转向严嵩,大声说道:
“老师,我还有件保准让您高兴的事,还没跟您说呢!”
严嵩这才又慢慢睁开眼,看着他,轻轻叹了口气:
“别跟我说那些折腾的事了,我就想安安稳稳的,就心满意足喽!”
鄢懋卿笑着大声说道:
“还真是折腾的事,但是您肯定喜欢。”
严嵩直直地看着他,眼中也有一丝不解。
严世蕃当然也不想在这时候,太扫老爷子的兴。勉强挤出点笑容,也看向了鄢懋卿:
“爹耳朵都背了,你就算把讨好的话说得再大声,他也未必能听见。”
鄢懋卿一副自信的模样:
“小阁老这就不懂了。不喜欢的事,他耳朵就背;喜欢的事,耳朵保准灵。”
严世蕃耸了耸肩,退到一旁说道:
“没啥大事了,那就不说公事,你赶紧讨好他吧。”
鄢懋卿笑着走到窗边,开了条缝细,院里的灯光透了进来。他对着外面大声喊道:
“用点力,吹打得比平时响些!若让我家老师高兴,少不了赏钱。”
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檀板声,接着小堂鼓也响了起来,最后古筝竹笛的声音也传了进来。
严嵩的耳朵动了动,似是真的不在耳背了一般。躺着的身子也直了起来,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窗外。
窗外接着传来了一段正宗吴语的昆曲:
【脸欺桃,腰怯柳,愁病两眉锁。
不是伤春,因甚闭门卧。
怕看窗外游蜂,檐前飞絮,想时候清明初过……】
严嵩又闭上眼睛倾听了起来,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。
其他三人见状,也便静静的退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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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熙宫。
玉熙宫的殿门紧闭,大殿的四角,四个大白玉铜盆的银炭,从里往外冒出青色的火苗。
左右两条紫檀木长案上,又摆上了那两把各一丈长的紫檀算盘!
十二名太监正飞快地,在那里左手拨珠、右手挥毫,计算着从江南送来的盐税账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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