兄弟两人在凉亭中对面而坐后,江河立即好奇地问道:“大哥,咱们家与汤宣城之间可是有旧吗,你如何便请动了这位当年宣党的党魁同来徽州?”
他之前没空与江流多聊,便也一直没来得及问,大哥到底是如何请动汤宾尹同来微州的。
之前迎了汤宾尹进鲍园后,方以智、黄澍、吴三桂等人,也都十分好奇,江河大哥到底是如何请动这位大佬的。但可惜江河当时也是同样一头雾水,自是解答不了。
当时他们在门口处谈论此事,好几人都猜测很可能江家与汤宾尹之间是有某些旧情,或特殊关系,甚至有亲缘关系也都说不定。毕竟宣城与徽州乃是邻府,离的不远,两地之间,来往交流的也颇多。
就连江河自己也怀疑到了这方面,所以这时终于抽出空来跟江流单聊,他立即就好奇地先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毕竟能请动汤宾尹,可是大不简单的。尽管老汤已经致仕多年,现如今在朝中也早没什么影响力了,但当年终究是一党党魁,一方大佬,也绝非什么人都能轻易请动的。
江家或江流本人,若不是与汤宾尹之间有什么特殊情分与关系,江流别说请动了,恐怕连这位汤宣城的面都很难见到。
江流听罢,点头笑道:“确有几分旧情,父亲当年曾资助过他进京赶考。不过这件事,父亲并未跟人多提过,知道此事的人很少。”
江河听罢,不由恍然地叹道:“原来如此!”
原来他们江家与汤宾尹之间还有这么一份儿渊源,难怪江流凭区区一介商贾兼秀才,就能请动汤宾尹这位宣党大佬了。
所谓“穷家富路”,而京城居,更是大不易。所以古代的举子赴京赶考,若手上没有充足余钱,那还真是连考试都考不起,路费都凑不够。而进了京城后,也不可能立即开考,考虑到有可能路上因什么意外耽搁,总得提前些时日赶到。
更有甚至,需要提前几个月赶到。而等到了京城后,衣食住行,又有哪样不要钱。有时还需要跟同年的考生交际应酬,参加文会、诗会等,也需要些人情往来。而京城的物价,自然是比地方上要高。
虽然在考中秀才后,就有机会进入当地县学,获得廪生资格,有机会得到朝廷奉养。而且秀才已经拥有许多特权,可以见官跪,也有了资格执教办学,还能帮人诉讼打官司,总能养活自己,甚至以秀才的身份致富。
而在考中举人后,所获得的特权更大,能够免税四百亩地,到时自然有乡邻百姓为了避税而托举献地,让举人轻易就能成为大地主。
所以按理来说,汤宾尹在考中举人功名后,已经不可能穷了。
但上京赶考的花费,确实还是太大。而汤宾尹则是出身贫贱,还是军户出身,祖上几代都是穷军户,还是靠他考中功名后,老汤家才终于开始出人头地。
而汤宾尹在考中秀才后,再到举人,都是一路连考,中间并不曾有耽搁几年时间。
所以他在考中举人后,虽然已经不穷了,但究竟以前的家底子太薄,而他又要一路连考,却是还来不及积累足够的财富。故而当年进京赶考时,仍需要多方筹集,请人资助。
汤宾尹当年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与傲骨,最初并不是直接来请江家资助,而是想跟江家借钱。
江家本就是靠放贷生意起家的,虽然现在的重心很大部分倾斜到了盐业上,但起家的借贷与典当生意乃是根本,自然不会放弃。
宣城与徽州是邻府,并且宣城也有不少徽商们的产业,所以汤宾尹对徽州的几家大徽商也多有了解,知道江家是专门做借贷的,便找来跟江家借钱。
不过江河、江流父亲江寿宁在得知此事后,非常看好汤宾尹的前途,所以直接改为了由他出钱资助,与汤宾尹结下了一份儿善缘。
汤宾尹在高中之后,自然也有回报。江家后来能在盐业生意里拿下更多份额,其实便有汤宾尹的帮助。
不过江寿宁也很懂得珍惜这份关系,并不曾大肆宣扬过跟汤宾尹之间的当年旧情,反而有意暗藏。
被欠了人情也得掌握好度,否则做的太过,不免便会显得是挟恩以报,反而生怨,坏了这份人情关系。像这种重要的人情,当然得好生维护与珍惜。
就算是汤宾尹后来在党争中失败,被罢官致仕后,江寿宁生前也仍然维护着与汤宾尹之间的关系。每到逢年过节,必会遣人送去一份儿厚礼,有时还自己亲自去。
江寿宁去世后,维护与汤宾尹之间人情关系的任务,自然就交到了江流手里。江流也是在得了父亲临终嘱托后,方才知道此事。
江河在考中秀才功名后,身份、地位便又有不同,目前已等于是江家的第二号人物。尤其他将来若能进入官场,对江家的生意会有极大帮助,所以江流此时才直说了此事,并不瞒他。
不过等江河惊讶感叹过后,江流却还是叮嘱道:“此事你知道即可,还是莫要随意外传。”
江河听罢,自是点头答应,但随后则又忍不住道:“但睡庵先生今次与大哥同来徽州,外人难保不猜测他与咱们江家的关系,还能瞒得住吗?”
江流含笑道:“睡庵先生若自己愿意主动提起,那是他的事,你我莫要多嘴便是。”
稍顿了下,他又着接叹道:“今时到底也不同往日了,他早已被致仕闲赋多年,与我们江家的关系,也确实没必要还藏着掖着了!”
他之前在船上时,虽然还跟汤宾尹说过,他日说不定还有起复之时,但更多却是安慰之方。实际上他心里也并不看好,汤宾尹还能够再次起复。尤其眼下又是阉党当权,更加不会随意起用这位当年的宣党党魁了。
阉党的本质,其实就是在与东林党争中失败的齐、楚、浙等党派的残余势力依附魏忠贤后所形成。尤其阉党的文官体系中,更大部分都是这三党的残余份子。
而当年在宣党兴盛,与东林并称之时,这三党则还未起势,当时都只算是宣党的小弟,不少人都曾奉承过汤宾尹这位宣党党魁。
所以以这三党残余为主的阉党,岂会轻易请汤宾尹出山,再压在他们头上。刚斗败了东林党,他们哪有可能再请回来一个宣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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