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贞吉目光含着歉意,然而其中又透圆滑。只见他微微一笑,对胡宗宪说道:“你不派子理来寻我,我也应当来看你。
部堂大人,借粮之事我们再议吧,病总得看的。若非是你,李太医也不会远道而来。让李太医先写方子,我们再商议,如此可好?”
胡宗宪闭上双目,一言不发的坐了下去。
赵贞吉转而,对坐于案前之李时珍说道:“请李太医开方子吧。”
李时珍却坐于原处未动,摆了摆手说道:“我早已非太医了。”
赵贞吉愣了一下,赔笑道:“是我错矣!太医众多,而李时珍于我大明朝仅有一个!”
李时珍虽仍板着脸,然对其夸赞却也欣然受之,语气稍缓:“真要我开方子?”
赵贞吉立马点头,恭敬的说道:“看您说的,胡部堂乃我大明朝之栋梁,救他乃大功德。”
李时珍看向了赵贞吉,眯了眯眼问道:“那我开了方子,你会照方抓药?”
赵贞吉拍着胸脯答道:“天上飞的,水里游的。只要非龙肝凤胆,我皆可派人去寻。”
李时珍摇了摇头:“无那般多名堂,我这药遍地皆有。”
“那先生快开吧,我立刻去寻。”
“此乃你应允的。”说完之后,李时珍于案上摊开处方纸,执笔蘸墨,于砚台上探了探,郑重书写起来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躺在椅上的胡宗宪又咳起来。赵贞吉与一直立于旁侧的谭纶,几乎同时走去。
谭纶端起他身旁茶桌上的水杯:“部堂大人,喝点水吧。”
胡宗宪仍连连咳着,摇了摇手。
“开完了,准备抓药吧。”李时珍于案前搁笔,拿起那张处方吹了吹。
赵贞吉连忙走去,伸手就要接过来。
不过李时珍却阻止了他,将药方往谭纶的方向一递说道:“勿急。此处方让谭大人先看。”
赵贞吉停在原处,谭纶连忙走过来接住。
李时珍望着谭纶,开口说道:“谭大人,照方子,大声念一遍。”
谭纶点头,仔细的看了一遍,而后目光便亮了起来。
李时珍催促了一句:“念吧。”
赵贞吉将目光投向谭纶,此时胡宗宪已不再咳嗽,静静地躺在那里,显然也在等待谭纶念处方。
也不知道处方上写了什么,竟让谭纶神情有这么大的变化。
谭纶轻咳一声,看了赵贞吉一眼念道:“病因:官居一品,职掌两省,上下掣肘,忧谗畏讥!”
赵贞吉微微一怔。
胡宗宪也睁开了双眼。
谭纶提高声调,接着念道:“处方:粮食一百船,即日运往浙江,外服!”
胡宗宪眼中泛起亮光,望向李时珍,欣慰与感激之情瞬间溢于言表。
谭纶适时将那张处方递给赵贞吉。赵贞吉没有接过处方,却愣在原地。
而后才缓缓望向李时珍,不由得苦笑道:“李先生,此玩笑开大了。”
李时珍神色十分严肃的说道:“李某半生行医,无论在太医院,还是在市井乡野,对皇上,对百姓,皆只知治病救人,从未开过玩笑。
为何如此?只因救一人便有一分功德,救十人便有十分功德。赵大人,你一念之间便能救几十万生民,此等大功德大造化,怎可视为玩笑?”
“扶我起来!”胡宗宪撑着躺椅扶手坐起。
谭纶连忙过去搀扶他站起,胡宗宪对着李时珍深深一揖。
李时珍此时连忙也站了起来,身子侧了一侧,以示不敢受此大礼。
胡宗宪望向李时珍,真诚的说道:“胡某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“胡部堂请说。”
“淳安、建德被水淹后,不止缺粮,恐怕还有瘟疫流行。教导百姓采药避瘟亦是件大事。先生可否屈驾前往?”
李时珍点头立刻应道:“何时出发?”
“能否借到粮,我今日都得走了。”
李时珍也听懂了言外之意,点了点头就说道:“那我随你去。”
胡宗宪此时,又是躬身行了一礼:“胡某先行谢过了。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李时珍止住了他,又望向赵贞吉,郑重的问道“赵大人,你答应我的药还备不备了?”
赵贞吉拿着那张处方,对李时珍苦笑一下,又望向胡宗宪。
胡宗宪此时却不再看他。
赵贞吉犹豫了片刻说道:“部堂,我有些话想再与部堂陈述。部堂可否移步,容我慢慢与您谈?”
胡宗宪这才又望向他,眼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,立刻就想要站起来。
不过也就在这时候,李时珍拿起药箱,扭头说道:“还是我移步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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